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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憂心忡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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衙門旁有棵柚子樹,枝繁葉茂從不結果。沈吟回來時瞧見柚子樹,靈機一動,趁人不備摘了一堆柚子葉泡在木盆裏,自己先洗幹凈,又備了一盆等居同野回來享用。

以往都是沈吟倚仗出眾相貌,把一群同窗哄得團團轉,因而一向都是別人對他呵護備至,怕他風吹雨淋食冷傷胃熱飲燙嘴,他還是第一次那麽對人,離面面俱到還差些,但也十分可以。

沈吟難得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房裏,也不蹺二郎腿也不找水喝茶,他的記憶很好,尤其是顏色更是難以消除。趁這功夫,他把對女屍的初步屍檢和細碎線索記錄下來,隨著他筆觸流轉,許多地方就迎刃而解了。

暇州既然沒女人失蹤,那就是外地人,要麽是外地人被本地人殺害,要麽是外地人在外地殺人,因知暇州偏僻窮困沒有直屬官員,故而拋屍此地盼著僥幸逃過一劫。而且分屍的手法嫻熟,斷口雖然腐爛,單看骨頭斷面平平整整,顯然是一刀砍,無論刀法還是刀,都是尋常百姓家沒有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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居同野被碎屍嚇得不輕,冷靜飛走好像尋不回來,那一點點鎮靜還是見到沈吟時才喚回來的。他原本是急急忙忙地跑,快到目的地時才逐漸緩下步子,小瘋子雖然裝的像,但他畢竟不是真知縣,派人去附近縣城請仵作必定驚動真正的知縣,到時候真假會面,無處遁藏。

心中哪怕有無限擔憂,居同野也只能是打個寒戰,腳下不敢停不下來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

人不護不行,案子不破不行,管不了許多,居同野邁開大步朝前走去。

怕自己問不清楚,居同野把人帶回衙門,有沈吟端著縣太爺的架子,問話自然比他容易許多。他站在沈吟身後,也著實像個盡職盡責的忠心侍衛。

當著外人的面,沈吟膽子大起來,更是起了戲謔心,頻頻朝居同野遞眼風。

居同野羞得渾身繃緊,雙拳緊握垂下腦袋,倒地當著外人的面,將脊椎挺得筆直如松柏萬古長青。沈吟的目光灼人如流言煽惑人心,他更是渾身如被束縛綁緊動不得半分。

貨郎一見沈吟便拜倒在地,哆哆嗦嗦不敢擡頭。

沈吟沈聲道:“你起來說話,有什麽就直接說什麽,有問題本官自會問你。”

貨郎曬得如塊煤球,除了眼白還能看出些顏色,簡直是煤球上長了張嘴:“回大人的話,那是在葭縣門口貼的告示,小的不識字,托人念的。是屠戶範家的媳婦田氏,年二十有七,眼角生有淚痣,左耳後有瘊子,其他也就不知道了。不過人人都傳她是跟人跑的,那範屠戶仁至義盡,恐落入牙子手裏,這才決定找一找。”

沈吟心思飄忽,仔細端量貨郎,發現和居同野一點也不像,感覺居同野長得甚是好看,雖然粗獷不羈,但經得起細細觀摩,百看而不厭,百玩而不膩。沈吟便更得意了,翹著二郎腿,背靠椅子,坐沒坐相。

貨郎沒聽見吩咐,也不知縣太爺是否滿足他的說辭,七上八下,又不敢擡頭看,只能候著。

居同野看不下去,上身如常一動不動,借著書桌遮擋,暗中偷偷踢了踢沈吟翹起的腳。

沈吟看著居同野鄭重的面色,面上心裏都是眉開眼笑,這些日子快活似神仙,就是人還差點。他以為居同野是突然開竅,當著外人的面與他打情罵俏,一個人打情罵俏是獨角戲,兩個人一起便有偷情的歡愉。不過他腦子還是很清楚的,清了清嗓子,問貨郎:“還知道是什麽時候失蹤的。”

做生意的都靠嘴皮子,貨郎說起話來就完全不懼,利利索索道:“回大人的話,當時是失蹤七八日有餘,離小的上次去葭縣也有十多日,前前後後二十來天總有的。”

貨郎一說耳後的瘊子,沈吟就能確定是那田氏了。只是葭縣離此實在不近,殺人拋屍拋那麽遠?該不會真是本地人作案。

沈吟沒多想,認真思索起來,恢覆官員做派,揮揮手叫貨郎走了。

居同野看著沈吟正襟危坐的姿勢十分不適,倒不是沈吟不宜正色,而是他這模樣太像位高高在上的官大人,無一不在提醒他這人和自己不是同路。

他恍惚之際,便看見沈吟正沖自己擠眉弄眼,眼睛瞇成一彎新月,仿佛剛才經過春風一度醉生夢死:“給你摘了柚子葉泡在木盆裏,洗洗去,也去去晦氣。”

居同野見他在外人在時就不斷飛眼色,飛得那叫一個秀色可餐,所幸貨郎不敢擡頭看,否則還要白白便宜旁人。他本就疑惑沈吟是何意,這下明白了,因怕帶來汙穢便也不推辭徑直洗去了。

等曾響回來,便只有一地濕柚子葉,便茫然問:“為什麽那麽多柚子葉?”

沈吟可不想為他爬樹猴子似的摘柚子葉,有傷大雅,便沒好氣道:“為什麽?哪來的那麽多為什麽,你姓魏不成?你快去葭縣找範屠戶,就說他失蹤的媳婦田氏找到了,不過人已死,叫她或熟悉她的人來認屍……你自去就行,旁的不要多說。”

曾響沒少跑腿,頗有點不情不願,憑什麽挨著大人的活都是他居同野的!何況他之前正托人去葭縣請的仵作,沒想到還要再跑一趟。他最近總有要被沈吟拋棄了的感覺,跑回家牽了匹馬,只想著早去早回,一路都在琢磨,可惜沒琢磨出所以然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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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事到此,沈吟也就不再多想,沒有事實基礎的想,都是胡思亂想。

曾響一走,衙門內只剩下二人,沈吟偏偏一改常態,陪著居同野在臺階上坐下。居同野是發呆,他則看卷宗,一目十行心思如飛,雙眼沒有看,眼底下盡是身邊這人的影子。

居同野習慣坐臺階,好像那是個安身立命所在,忍不住問道:“你就確認是她了?”

沈吟指了指耳後,笑起來是個狡黠模樣:“這個是對的,不過面容已經毀,只能憑著這一點和衣物辨認,總歸八九不離十,否則不會那麽巧,連失蹤時間和死亡時間也差不多。”

居同野忽的沈默了。沈吟等著他開口,居瞧他臉上皮膚有歲月蹉跎痕跡,有點粗,如同被沙礫打磨過,他又陷入沈默,擰著的眉頭叫沈吟看著就心疼。

直到片刻之後,居同野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青石地磚,那磚裂了一角露出黑色沙質土壤,烈陽照得朦朧,好似天地間不過一張褪色畫,他道:“你聰明有本事。”

這話沒來由的,沈吟一怔,繼而聽出幾分憂心來,明白他這是擔心自己“假知縣”的身份被戳穿,果然是被自己完完全全焐熱了,心滿意足。

這幾日來,居同野瞧他也不似瘋不似傻,態度如此認真,條條框框都理得明白,渾不似初來乍到那般瘋魔。只有晚上會恢覆本性,每每露出想要把他生吞活剝的眼神,他總懷疑身上這人是被月光照得原形畢露的惡鬼。

居同野忽的扭捏起來,在沈吟眼裏就像個求歡的新媳婦,更是心癢手癢腳底板癢恨不得就此壓倒辦事。不曾想居同野竟不由分說拉著沈吟朝屋內走去,沈吟只當他是榆木腦袋突然開竅,食髓知味不能忘懷。

然而一進屋,居同野關門關窗,夏季悶熱,瞬息間屋內更是悶得人汗流浹背。

居同野扯著沈吟,低聲警告道:“到時候來人了,你千萬不要亂說話!”

沈吟大失所望,他深谙哄人之道,便順著他由著他讓著他,半分不虛假,字字皆真摯,似嗔似癡:“那是肯定的,我保證不亂說,你叫我說什麽我就說什麽,最聽你的了。”

居同野是真的擔心他,冒充朝廷命官可是大罪,眼見沈吟又發癡起來,他說不過打不得,無可奈何,扭頭就走。

三十六計,沈吟手到擒來,深知此時進一步則過,便隱忍下來讓他走。果然入夜之後,居同野比往常好哄的多,他幾乎沒說什麽,居同野便乖乖趴在床上任由施為。

居同野有心事,沒有留神夾的比尋常緊了兩分。

沈吟全當二人床笫間的情趣照收不誤,上了床後嘴裏沒個把門的,什麽話從他嘴裏出來都帶著股火辣的調情味兒:“叫我什麽?不對,是我叫你什麽……你喜歡我叫你什麽?同野?居大哥?哥?”

居同野悶聲不理他,疑惑他哪來的這些下流話與下作手法,定然是在別人身上一一施展過,又在他身上照葫蘆畫瓢,日後想必還會把花言巧語小心思用在其他人身上。不知怎的,心裏很不是滋味,一時心不在焉恍惚不清。

“你可答應我了,明兒能別出來就別出來。”居同野再度提醒,心裏還是惶惶的。

沈吟極盡勾引之能,哪裏想到這人心思飄飛,見居同野這種時候還有心想別的玩意,長腿巧嘴長在自己身上,他還想管了?沈吟吃得心滿意足,口中自然什麽都答應,忽的掐著他後頸,那裏沒肉,薄的只剩一層皮,兩人仿佛骨貼骨,心道看大人怎麽收拾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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